这个小岛终有一天将震撼全欧洲

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说他“有某种预感”，科西嘉这个小岛“终有一天将震撼全欧洲”。这位政治著述家何以会有此“预感”？这要从科西嘉的历史谈起。

科西嘉是地中海西北部一个全境多山的岛屿，面积不大，方圆只有8680平方公里。岛上峰峦起伏，古木参天，丛林密布。岛上的居民，在小说家的笔下，性格十分粗犷和彪悍，在史学家的眼里，是一个英雄的民族，为争取民族独立而不怕流血牺牲，虽屡遭侵凌，但抗击外来入侵者的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据史料记载，科西嘉先是遭到弗凯亚人的侵略，后来又被罗马帝国占领（公元前238—前162年）；罗马帝国瓦解后，又受制于罗马教廷。公元9世纪到10世纪中，连续遭到撒拉逊人的掳掠，沿海岸一带的城市和乡村，无一个不被撒拉逊人抢劫一空。1077年，比萨大主教宣布接管科西嘉岛，实行严格的宗教统治；到13世纪末，比萨人的统治遭到了热那亚人的挑战，双方争夺的结果，最后是科西嘉岛于1347年落入热那亚人的手里，从此便被热那亚人统治长达4个世纪之久。到18世纪中叶，岛上燃起了武装起义的烈火，帕斯卡尔·鲍利领导的武装斗争迅速蔓延到了科西嘉全岛，热那亚人的血腥连连失败，不得不求助法国的干预。1768年法国派兵到科西嘉，实行全面占领，并趁热那亚政府国库空虚，面临财政危机之际，于1768年5月18日在凡尔赛与热那亚政府签订条约，以低廉的价格买下了科西嘉岛，把科西嘉并入了法国的版图。人们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小岛的归属的变更，后来竟改变了法国大革命的进程和欧洲各国的政治格局，因为在1768年签订《凡尔赛条约》之后的第二年，即1769年8月15日在科西嘉首府阿雅克肖诞生了一个名叫拿破仑·波拿巴的男婴。

这个孩子一出世，因为科西嘉并入了法国，他就成了法国人。后来他到巴黎进陆军学校学习，初露头角，展现了卓越的军事才能。1795年10月，被任命为法国远征意大利方面军的总司令，1798年又率军远征埃及，1799年得到法国国内局势不稳的消息，便赶回巴黎，于1799年11月9日（共和历8年雾月18日）发动政变，当上了督政府三执政之一，1802年又自封为终身执政，最后于1804年登上皇位，把1789年法国大革命成功之后建立的法兰西共和国又变成了君主国。他雄心勃勃，在海上与陆地同英国人作战，他攻打德国，征服奥地利，进军俄罗斯；他横扫欧洲，无人能敌，如果不是1815年6月18日滑铁卢一战他吃了大败仗，不知道他还要称霸到何时。人们不禁要问：如果科西嘉不并入法国，拿破仑依然是一个科西嘉人，他能在科西嘉有多大作为？法国大革命的走向又将如何演变？欧洲的历史又将如何重写？这些问题，我们难以回答，只好留待历史学家去研究和讨论。

每一个民族都有其独有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只要能永远保持这两者，则不论它遭遇到了多大的磨难，最终都会走出困境，走上复兴的道路。

在18世纪中叶，亦即美国独立战争爆发之前二十年，科西嘉人的武装起义就已经发展成了反对专制的象征，使欧洲各国的君主十分头疼。

卢梭对这个为自由而战的英雄的民族极其赞赏，在《社会契约论》中从政治哲学家的角度写下了如下一段称颂科西嘉人的评语：

“在欧洲有一个可以为之立法的国家；这个国家是科西嘉岛。这个勇敢的民族在恢复和保卫他们的自由方面所表现的坚韧不拔的气概，值得一个智者去教导他们如何保持他们的自由。我有某种预感：终有一天，这个小岛将震撼全欧洲。”

有一个名叫布达富科的科西嘉籍军官读到了卢梭对科西嘉人的这段评语，深受鼓舞，遂写信给卢梭，请卢梭为科西嘉制定一套政治改革方案，他告诉卢梭：

“科西嘉差不多就处于你所说的可以进行立法的情况。它迄今还不曾负荷过法律的真正束缚，它不怕被突然的侵略所摧毁，它不需要其他民族的帮助也能过活，它既不富也不穷，它能自给自足。”

卢梭把布达富科寄给他的材料看了以后，欣然答应了布达富科的要求，为科西嘉人写了一部《科西嘉制宪意见书》。他在《意见书》的序言中说，“科西嘉人现在正处于可以建立一个良好的政治制度的大好时机。”他对这个岛国的人民充满信心。

不幸的是，卢梭当时正在逃亡途中，隐匿在普鲁士王国的莫蒂埃村，条件十分艰苦，只写了一个初稿，而且，从书后的“散记”可以看出，有些论点只零零散散地写在纸上，来不及铺叙成文，便被莫蒂埃村民一阵石头赶出了莫蒂埃，逃到了圣皮埃尔岛。在岛上只住了六个星期，便被伯尔尼当局下令逐出该岛，逃亡到英国后，便与布达富科和鲍利失去了联系。因此，不仅布达富科和鲍利没有见到这份《意见书》，就连负责出版卢梭遗著的迪佩鲁也没有看到，直到卢梭逝世七十多年后，才在他存放在一个女修士家中的几包文稿中发现，于1861年首版问世。

《科西嘉制宪意见书》篇幅不长，正文前面的“序言”尤为简短，不过，短短几百字把人民与政府的关系以及政府必然产生的弊病的根源和救治良方阐述得十分精辟。卢梭二百年前写的这段文字，发人深省，今天读之，亦有其现实意义。

你们要我制定一个适合于科西嘉的治理方案；你们的这个要求，等于是要我做一件我难以做到的事。有些国家的人民，无论用什么方法治理，都是治理不好的，因为法律对他们不起作用，而一个没有法律可资遵循的政府，是不可能成为好政府的。不过，科西嘉的情况却与此相反，我觉得，科西嘉人民由于他们的天性纯朴，最适合于接受一套良好的治理办法。但这还不够。任何事物都有它们往往是必然产生的弊病，而政府的弊病是如此地和它们的制度紧密联系的，以致，几乎用不着论证，就可以看出它不久就会往坏的方向发展。

有些人想用一些可使政府保持其原始状态的办法来补救这个缺陷：给他套上千百条锁链，用千百条绊绳把它固定在它往下滑的斜坡上；他们使它如此地左右为难，寸步难行，以致使它在种种桎梏的重压下，被弄得筋疲力尽，无法动弹，即使它不最终垮台，它也是达不到它的目的的。

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是由于人们把两种不可分离的人——治人者与被治者——分离得太远了。这两种人必须按照原始的契约结合成一个整体；他们的分离，纯粹是由制度的弊病造成的。

针对这种情况，那些按常规行事的贤者主张首先为人民建立政府，可是我认为，最好是首先为政府培养人民。因为，按照前一种办法，随着政府的败坏，而人民依旧是原先那个样子，两者是互不相干的；反之，按照第二个办法，一切都将同步变化，人民将用自己的力量督促政府前进：人民存在，政府也存在；人民败坏，政府也败坏，在任何时候这两者都是互相联系，齐头并进的。

科西嘉人民现在正处于可以建立一个良好的政治制度的大好时机；他们可以从一开始就采取防止政府蜕化的办法。充满活力的科西嘉人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充满活力的政府。不过，这个政府也将遇到许多障碍；科西嘉人虽未染上其他民族的恶习，但他们有他们的偏见。要建立一个良好的政府，首先就需要消除这些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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